——刍论萧芝翔先生的山水画艺术
王雪峰
萧芝翔先生曾是我的近邻,也是我最初美术受业的老师。先生绘画的名声是附近一带人所共知的,且人物山水花鸟皆得其妙,在上世纪70年代文学艺术创作就在市县闻名。其能在几十年的从艺教育生涯中锲而不舍、孜孜以求进、终有所成就,而且弟子如云,就像我等的也不乏,是先生的幸事,也是我等的幸事。先生家书颇多,博学专精,不单绘画好,人品正直诚厚、文才学识也是有口皆碑、为人钦敬。先生幼年在农村乡野生活艰难,即爱画不辍,声名鹊起,学画者趋之若鹜,竟蒙市县教育领导器重开创唯一高职美术教育基地,献身于美术教育,绘事未免延宕,发展耽搁颇多,后搬入城市,与艺界联系才多了起来,所以是早传其名,中有延宕,后有所成,即使不言称大器,也算得上晚成了,他的许多弟子当初都是艳羡他画画的名声慕名去他所在的学校去学美术的。萧先生教人美术不遗余力,尽其所有、方法细腻、引人一步步进入佳境,最后登堂入室进艺术大雅之堂成佼佼者虽然属个人努力,但先生引路指导之力,功不可没。近年退休,先生画画,频频在国家级层面的美术赛事上收获丰隆,还带着一个区的美术协会,的确不易。他平生也爱读书和文学创作,终日画画、读书、写作不断,三样交替着做,乐而不疲,皆有成就,亦属罕见,竟然能在绘画余事之外,写成一部126万字的长篇小说《运河龙》,于今年出版,着实令人惊叹。其执着勤勉如此,可见一斑。
这里我暂不谈他的文学创作之功,就谈他画画。也许会有人误解他绘事用心不专,我却特别赞赏他如此做的好处。书画文学本相通,都是文化艺术范畴内的事。古语“腹有诗书气自华”,是说有文才的人气质华美。画画也是一样,古人就有功夫在画外之说。先生一辈子离不开书画,写作也只是余事,如此而已。潜能要开发,没有一定的模式,开发出来,或成大观。不要小看了自己,大事业也需一步步做来,聚沙成塔,关键要有大的目标和切实的行动实施。先生诸多画作中流露出的文学韵味也显而易见、弥足珍贵,为常人所不及。
觀先生之画路,有工笔、写意两种,人或许大惑不解——为什么不够专一。
其实画家画画本不应囿于一体一式。陈传席教授讲过,黄宾虹的画看几张就可了解全貌,石涛的画几百张必须张张看,各不相同,这也是画家不断求新求变的反映,绝不应千篇一律,虽然风格会规范笔墨程式,但风格不应成为大同小异、无数次重复自己模式的注解,那不是艺术的僵化,也是艺术的桎梏。我想,高层次的风格大约不是指样式的接近、笔墨的一致和构图的雷同,而应是变化无常的构思中一以贯之的人文精神、画家对世界人生的思考和提问。现在书画报在讨论,什么是写意精神,写意精神就是中国文化人的人文精神。何况艺术的生命在于创造、不断更新,不能重复别人,亦不可重复自己;囿于一种画体、一种模式,就束缚了艺术自由创作的根本法则,实际是堵住了自己前行发展的路不能大成。时下有一种展览,多少幅画一样的面孔,令人乏味,观者转圈不要十分钟就一目了然,经常听到人说:“怎么画的都是一样的?”这就是风格之功?还是风格之过?我看值得反思。
先生画画自说,彼取工笔之精心营造与写意之生机灵动融于一体,兼二者之长,这是他自定的风貌目标,也算是一种创意,属精致一些的兼工带写,如此似不出奇。但这只是初表之象,他作品小品偶为不多,善为巨作佳构,容量颇大,适宜他表现胸中的丘壑、自然世界与人居的环境。而又有写意之生鲜活气,少了匠气刻板之嫌。所以观他的画作,自有一股才情逸气在感染你,如他所说,要你身入气场之中感受天地自然之气。这不单靠写意精神的写入,更有他高超的文学功底做后盾。不了解先生这么一种的追求和心境,是不大好理解他为什么会同时画两种风格的画的,也难对他的画风及其传达的精神作出全面深刻而中肯的评价的。不画工笔画,难尽架构其妙,色墨关系也难把握;不画写意画,灵动感何能在他指尖笔端流泻得水到渠成?
画作中如何融入人文精神?什么是人文精神?值得好好研究。儒释道学是人文精神的根基块石,对中国绘画影响极大;而本土的两教其实都植根于周易。焦循说不通易无以言儒。先生他还深通易理,他的工笔画不过于津津乐道于细节描写,而在于乾坤意象的建构、山水云魂的抒写,阴阳刚柔的配比统一、道法自然的潇洒驰骋、怡情怡志的豁达绽露,这一切无不是人类文化精神的感怀呈现。他把这些巧妙地熔铸画中,让你受感染。你若体味不到这一点,就算没看出先生画的门道、忽略了先生的才情。他取工笔画的精整架构和山川树木、田原屋舍准确描绘,写真自然之美;再取写意画的灵动精魂,炉火纯青地随意铺陈,特别重取势和气韵(六法“气韵生动”为法首),化解易流于匠俗气之嫌的刻板和僵化;又以文学气韵融于画作中,让流水、云岚的讴歌富律动华美的气质,集众长而避其短,既重视笔墨形式表现,也不废气韵意象之妙造,实在是一种技艺与智慧的巧妙结合,妙不可言,所谓无法之法为上法,常人不为取法。工有写之不足,过工则徒见其技而失大义;写易传情达意,过写则难免草率粗劣、甚至不堪入目。关键是要掌握好这个度,当今画坛或者制作成风,精雕细琢,其实耽于小技;或者逸笔草草,名为高深,面目可憎,皆不可取。
画道不仅是艺道,也是中华文化人文精神诉求的呼应。当前中国盛世,呼唤不负伟大时代的文化艺术作品面世,这里有文化精神和创作技巧两个层面的创新突破,没有大智慧恐不能如愿,都要有超越前人的气魄、才情智慧和前无古人的实践才能实现时代的跨越。美术界的责任不但要有艺术上高水平的作品大量涌现,还需突破文化精神达不到高度的瓶颈。历年提高美术高考入学的文化分数线,仍难急速改观美术大军中文化普遍偏低的实际现象。文化的修炼并非一朝一夕或短时间提炼、恶补、急修就能够完成。近年展览多被人诟病“技艺超发,文化精神缺失”,这已是中国美术界急需改变的一大问题。厚积薄发,为文化尤其如此。与中国超速发展的经济相适应,做好文化功夫,需要当代艺术家扎扎实实的努力,要多读书,多研究了解中国文化和世界文化的精髓和走向、认明前进的目标,理性接受传统、突破创新,否则,很难在世界上确立起今天中国的文化艺术,更不要说超越古人、超越世界。艺术家要有紧迫感、使命感和责任感,这不是讲大道理,是关乎美术今天和历史发展切切实实的问题。萧先生的文化功底是厚的,又兼有工、写两方面技艺的体验,都还有相当的水准,如继续精进突破,其文道画艺相得益彰,必将有引人注目的成就。
(作者系中国美术馆馆员 美术学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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